酒后偶得

这阵子心绪愈发焦灼。刚要用晚餐，友人来电邀约小酌一叙，小区里一帮露天唱歌的家伙还在叫嚣，看来今晚又不得安生，也就爽快应约了。匆匆膳毕，回顾内子：“碗筷就有劳收拾了”，“不都是我收拾的吗”，也是。拿了钥匙出门去。

出了小区，很快就寻了辆共享电动车，晃了晃，满电。行走在一段间着一段的骑行道，稍嫌颠簸，还好路人稀疏，索性加紧电门，很是畅快。

虽然目的地还不算远，迎风的路途，凉快得使人有了点错觉，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，远到要生出孤身背井离乡而去的迷蒙，生生地把去喝小酒的短途，恍惚成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漫漫长路，不及思量，一个红灯，戛然而止。

寻间僻静的小店，捡张干净的桌子，人陆陆续续齐了。草草杯盘，昏昏灯火，侃侃而谈，都说着些什么，又忘了说了哪些，估计这席散了后，各自想不起那晚聊了什么吧。但这样的小聚，像是就为了这样的忘却，一种无须追究为了忘却什么的忘却。三五人刚好，多了，太过喧嚣；少了，又嫌冷清，没有强聒不止，也无旁听萧索。推杯换盏间，平日里时时泛涌的烦闷与忧虑似乎不太是一回事了，正是“我有一瓢酒，可以慰风尘。”

夜阑人散，找到的几辆共享电动车都是没电的，只能边找边走回去了，这要走到家得个把小时吧。这条路也是时常跑步的那条，早已熟稔，清了人流，却有几分陌生，再加些酒气氤氲，那身在异乡的怪异又来了，不由得要嚅哜些依稀记得的古诗来：

“人生天地间，忽如远行客。斗酒相娱乐，聊厚不为薄。”

“回车驾言迈，悠悠涉长道。四顾何茫茫，东风摇百草。”

“浩浩阴阳移，年命如朝露。人生忽如寄，寿无金石固。”

“生年不满百，常怀千岁忧。昼短苦夜长，何不秉烛游！”

一千八百多年的时空变迁，无非使灯笼换了路灯，却没有使“安身立命”变得更从容些，莫不是转世的无名氏也要如此喟叹。

好歹还是碰到一辆有电的共享电动车，虽回程已近半，一如过半的生涯。懵懵懂懂，寻寻觅觅，栖栖默默，如是半生，早已乏善可陈，依着一向的怠惰，料想前程也再不过尔尔。毕竟，这么晚的夜，有辆电动车总没徒步来的落魄，只不过总要赌气似的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服气，似乎是对自己不曾活过的另一种可能的生命的不甘愿。行道的一侧既是海岸，退潮的海水尽力地舔舐着沙滩，是要留下些什么痕迹吧，连退去的声音都已喑哑。

路灯像是更加昏黄了，果然不能“以其昏昏，使人昭昭”，这一路的迷思，显然是对今晚酒局的辜负，还是“弃捐勿复道，努力加餐饭”才是。还了车，进到小区，抬头望了眼自家阳台，留着灯，内子应是睡下许久，等下难免又要惊扰了，明日该是会再唠叨两句。